第58章 女儿国（14）
哪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悟空的心里也十分不平静。
作为一个在梦里打过无数次架的刺头，悟空比哪吒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出枪时的不同，具体的说不上来，但作为第一时间扛下攻击的对手，悟空清楚地感知到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明显比之前强劲了许多。
他愣了一瞬之后更加兴奋，老实说，以哪吒原本的水平在他手下过不了十个回合就会被他摁住，但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能撑一会儿，再加上那个鬼火，应该足够他当一个短时间内比较得用的沙包。
然而他兴奋了不到一秒钟，还没来得及发力，对面那个气势汹汹的小鬼居然收手了？！
仿佛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来，悟空俊脸青黑，语气沉沉地道：“你什么意思？”
哪吒：“……”
哪吒也不乐意了，他是看在那猴子有可能帮了他的份上才收手的，这人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自己都已经准备收手，一码归一码坐下来好好掰扯清楚了，难道他想乘人之危？！
不对，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呢，哪吒十分迷茫。
这一迷茫，他连火尖枪都不举了，身上杀气褪得干干净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
悟空：“……”
悟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挑起了他的兴致又把他撂在一边不管，那个小鬼是真的敢，他差点都想一棍子上去逼得那小鬼不得不应战了。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阻住他，像是本能又像是谁的命令，悟空刚想深究，就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传来钻心的疼痛，像很久之前每一次追溯自己来历的时候一样，悟空忽然觉得十分疲累。
人人都有来处，万物生灵都有父母，只有他一开始便孑然一身。
他对于这世界有太多疑问，却从来得不到解答。
他历尽艰辛走到了灵台方寸山，不过是想知道一个来处罢了，而这个问题，连菩提祖师都算不出答案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人皆为他这出身啧啧称奇艳羡不已，说他“得天之幸”，天地就是他的生身父母。
可是悟空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不敬天地不敬鬼神，他从不稀罕什么父母亲缘，但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什么似的，所以才无牵无挂、独来独往。
而这个问题，连菩提祖师也不能给他答案，他只说了很简单的六个字：
“有缘，自会相见。”
所以悟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长生之道，他不想学那些精神的佛法道法，最后用一些不明不白的话骗过了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可以，他当然要自己去寻。
用或许漫长到枯燥的寿命，去寻找一个未知的牵挂。
这就是他厌倦却又尚未停止挣扎的意义。
他一直将此奉为猴生圭臬，从前是，现在也……现在？
悟空恍然回神，心头一跳，忽然发现了些不对劲，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悟空还记得自己刚从灵台方寸山回来那一阵子的景况，那会儿他心里空茫，虽然菩提祖师说了妖族有大劫还暗示他早做准备，但他觉得那与自己毫无关系，听了一耳朵也就过去了。
于是回到花果山后，悟空一度过着十分平静的日子，巡视领地之余不是在揍妖，就是在揍妖的路上。
多番虐菜之后，某天悟空终于撞上了一个颇成了些气候的小妖，那小妖还十分不知天高地厚地带着一帮妖魔鬼怪挑衅到了水帘洞门口。
送上门的菜不虐白不虐，悟空随随便便地摁死了那个满身腥气的恶心东西，虽然轻松，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件神兵利器，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但他愁了没两天，就有个口口声声要报恩的小树妖送上了门，一切转折皆起于此，然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比山上十年更加惊心动魄。前方迷雾重重，未来扑朔迷离，悟空觉得自己像是恍然间误入了什么怪圈，但奇怪的是，往常十分讨厌这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的他却愿意陷在里面周旋、试探、抽丝剥茧，直至最后的终点。
他囿于其中，却毫无所觉。
若非今日醒神，他险些要忘了自己下山之初走遍三界也要找到那个答案的决心了，然而……
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微微一紧，又悄然松开，即便察觉了自己的沉溺和忘记，他也没打算就此打住这“荒唐”的救人之旅，反而十足地……乐在其中。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困扰他多年的执念竟然如此容易消弭，这究竟是因为他误判了自己的在意程度，还是他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那个答案？
“……”思绪繁杂混乱，悟空一时烦躁至极，他手腕一转收回金箍棒，也没了纠缠的心思，转身便走。
金箍棒带起的罡风刮到哪吒的脸上，哪吒一下子从满心疑惑中清醒过来，他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一把握住了金箍棒尾，急道：“你站——呃！”
一个“住”字尚未说出口，哪吒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霸道的力量让他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力，瞬间便弯了身子，勉力撑着火尖枪，才没有立刻倒下。
“师兄！”
被推出战局的桑桑原本胆战心惊地在一旁观战，既怕大圣大意之下吃亏，又怕大圣下手太重把哪吒打残不好交代，谁知这两人居然都不按常理出牌！
哪吒虚晃一枪不知是什么毛病，大圣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别说虚晃了，他金箍棒都没动一下就收回去了！
桑桑并红袖在一旁简直看得一脸懵逼，不是，这俩人架都不打就面对面发起了呆，这难道是什么新的流行吗？
不过能不打架和平解决当然最好，眼见战局已定，桑桑刚准备上前拉人，谁知异变突生，哪吒只是轻轻握了一下金箍棒，却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般差点倒下！
这可是关键人物，绝不能出事！
桑桑把蹦到嗓子眼儿的“三太子”给咽了回去，急急地叫了一声师兄示警之后，立刻飞奔过去。
悟空在金箍棒被握住的一瞬间就有了感觉，但他只以为是某个小鬼又来纠缠，刚想甩开他就听到了桑桑急切的呼唤，下意识地便转过了头，一眼便注意到了哪吒的异状，脸色微变。
桑桑眨眼的工夫便至近前，神情焦灼：“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的金箍棒上是不是有什么禁制？他怎么碰了一下就……”
悟空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有，金箍棒没有问题，你之前也碰过，不是无事发生吗？”
“不……我能碰或许是因为我身为扶桑神木与之同源，但哪……但他，”桑桑迟疑着说出自己的推测，看着哪吒身上的红衣慢慢泅出了一大片水迹，不由心急如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先想办法把他和金箍棒分开……师兄你能控制金箍棒吗？”
悟空依言试了试，说起来这兵器确实极为趁手，一举一动皆合他心意，是以他能察觉到金箍棒现在的状态极为亢奋，像是在吞噬什么东西似的，凶狠而贪婪，十分不想离开，但……
悟空在心中衡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如果硬要它松开，也是可以的，毕竟他才是主人。
桑桑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师兄直接动手……”
她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沙哑的嗓音打断了，桑桑心头一震，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望进了哪吒隐忍泛红的眼角，听他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必。”
桑桑看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简直心惊肉跳，犹豫道：“可是你……”
她本想说什么，然而红衣少年虽然冷汗直流，指骨攥的咯咯作响，连肤色都变成了惨然的青白，都不曾发出一声一声呜咽，反而缓缓地露出一抹释然又痛快的笑意，他低低地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哪吒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
千年前的仙妖大战给他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沉疴，不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的折磨。整整千年，那些恶灵在他的识海中耀武耀威、作威作福，极尽诱惑胁迫之能事，日复一日地引诱他沉沦进仇恨的地狱，告诉他那就是永远的解脱之处。
哪吒当然不会信他们的鬼话，这些在十八地狱中滚过一遭的恶灵早就不能划归为“灵”属，他们就是一群纯粹的恶魔。
由欲|望肆虐而衍生出的恶魔，是比妖族可怕千万倍的存在。只要心中有一丝恶意，就会被他们当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然后被引诱着打开闸门，从此一发不可收。
或许一个人最开始的愿望只是求个温饱，但是当恶魔住进了心里，他就会开始不断地渴望新的、更好的一切，从清粥小菜到美味佳肴再到山珍海味龙肝凤髓，这中间只隔着一念之差。
欲壑难填，便是如此。
哪吒也有欲|望。
最初的一百年，哪吒的心中充满了恨意，他恨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恨腐朽的仙界佛界，而这成了最好的土壤，将他身体中寄生的恶灵喂养得膘肥体壮，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击，那一次若非有人恰好救下他，他早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尝过苦头之后，哪吒终于明白恨并没有任何意义，它只会让你更加煎熬，让你的仇人更加得意。
所以哪吒背起了佛经道经，他天资聪颖，看过几遍便能随口背出，但他心中从来没有放下过，所以经书背得再多，于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哪吒没有放弃，他参悟不了佛法，但总有人可以，所以他去了凡间，在那里遇到了江流儿，那一次安抚，给了他又一百年的安宁。
但他最终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八百年中，哪吒无数次迈出了跌落深渊的半步，又挣扎着从泥沼中抽身。
他也是从小被宠大的孩子，他有欲望，更有无法弥补的落差感。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一步行差踏错，最后却要落得这样的境地。他有太多疑问，有太多牵挂，也有太多无法释怀，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放不下，就意味着纠缠至死。
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哪吒完全是凭着一腔孤勇和少年意气撑了下来，他骄傲如斯，绝不甘心折在这么些恶心东西上，越不肯输便越执着，越执着便越不会输。
几番折腾后，恶灵们终于发现这看起来单薄清瘦的少年非但不是软柿子，反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硬骨头。
它们很快就转变了策略。
那是哪吒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恶灵们不再折磨他，反而一夕之间态度大变，亲热地同他攀起了关系。
它们声称自己已经被说服，它们赞美他的心智坚定，它们一改从前的尖刻嘲讽，想要奉他为主。
那或许是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疼痛和挣扎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在哪吒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那些曾经对他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恶灵，如今俯首称臣、顺从非常。
它们说：从前我们抵抗你，不过是因为你实力不够罢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也敬你是个英雄，不如换个方式解决问题。
这话术低级地过分，哪吒当然清楚他们在打什么算盘。然而即使他明知这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却也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
恶灵们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它们在哪吒的脑海里不停地劝说着，激将、诱惑、不断暗示：
“你不是想杀我们吗？现在我们可是把机会给你了……”
“没想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能坚持这么多年，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我们为什么要给你杀自己的机会？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是因为你有这个资格啊！”
“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坏透了的世界，只有强者才配拥有选择的余地，你算是有血性的了，我们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你知道恶灵是怎么提升实力的吗？是靠不断的吞噬。只要足够强大，足够坚定，就能吞噬足够多的同类然后不断地成长，成为无可比拟的存在。”
“你不是自诩天界第一战神吗？你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吗？你不是宁死不屈吗？那就来看看你能不能吞噬我们吧……”
“只要开放你的识海，你就可以和我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届时大家各凭本事，谁赢了谁就是老大。怎么，难道你堂堂哪吒三太子还怕被我们这些恶灵夺舍了不成？”
“……”
哪吒切切实实的心动了。
其实这些恶灵没有说错，它们寄居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妄为，而他的的确确拿他们毫无办法。如今有个一绝胜负的办法摆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我要这样做吗？
哪吒曾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赢过这些恶灵，他就能获得永远的自由。
但他真的能获得自由吗？他真的想要这样的自由吗？
如果恶灵没有说谎，如果他足够强，如果一切按照这个思路推演，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成为一群恶灵的王。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胜利吗？
哪吒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初登仙位时，他曾庄重地许愿天下太平；他想到在混乱的人间，曾经有个纯稚可爱的小沙弥给过他百年的安宁；他想到贞英，那个总以姐姐自居的妹妹，她一直很嫌弃自己的衣服是一成不变的红色，太过单调也也掺了太过沉重的血色，令人不喜。所以她为自己的兄长攒了一屋子花花绿绿的衣裳，而他一件都没有穿过。
他想到了自己也是护佑一方的神灵。
这样的他，真的能够成为恶灵的王吗？与恶灵为伍的他，还会是他吗？
到那时，他还能记得从前的祈愿，从前的温暖，从前那颗不惜彩衣娱妹的心吗？
哪吒不知道。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赌不起。
他的身体里流着单纯而正义的热血，他和那些恶心的东西从不走在一条路上。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邪不压正，从未有人告诉他以邪治邪的道理。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邪恶的一部分，他还能举起火尖枪，斩下果决凛然的一击吗？！
如果要屈服于邪恶才能打败邪恶，未免也太过悲哀了一些。
所以他坚信，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无匹的强大，万物相生相克，他只是暂时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而已。
做决定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
他愿意承受一切痛苦折磨，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能够等来真正的一线生机。那样，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是光风霁月、干干净净的哪吒三太子，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无愧于心。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哪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循循善诱”的恶灵们，任由它们百般挑逗，也分毫不为之所动。
恶灵们诡计不成，恼羞成怒，以比之从前更甚百倍的力道前仆后继、不要命地一般攻击他的识海，又偶尔夹杂些甜言蜜语的诱惑，哪吒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甚至比从前更加轻松了。
他没有一日忘记仇恨，但也没有一日不在细数在意。
为爱坚守是比因恨抵抗愉快地多的事情，所以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他都甘之如饴，全数接下，不让恶灵有半分可乘之机。
到了今日，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哪吒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往日嚣张的恶灵们虚弱了不少，它们惊慌失措地冲撞、溃散、奔逃，却被困在他这具身体里无处可去，最终只能被穷追而来的一股凶猛灵力毫不留情地吞噬掉，连半分挣扎也无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它们的惨叫哀嚎听在哪吒耳里如同最动听的声音，他心中涌起无限快意，若非持续而猛烈的剧痛，他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
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再强大的东西也有克星，哪吒想起自己之前猜测是不是那只猴子帮了他，没想到还真是。
如今看来，那猴子一开始握着他的手腕或许就是在打压那些恶灵，他本就实力超绝，恶灵在自己的身体里又奈何不了他，所以才会被他削弱了大半实力。
那猴子的兵器也不是凡品，镇邪之力如此霸道，应该是极清正的天材地宝炼成才会有如此功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噬恶灵，只是……确实太疼了些。
哪吒呲了呲牙，这回倒真是要欠他一个人情了，不过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尴尬，未免出现什么难以收场的情况，他还是用那个秘密抵掉好了。
恶灵被吞噬地差不多了，只剩了零星的几个漏网之鱼，哪吒耐心地等待着，一刻钟后，那股霸道的灵力终于心满意足地将残余的恶灵吞吃干净，优哉游哉地踱了回去。
最后的疼痛也远去了，哪吒恍然间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然而干干净净的身体、识海中久违的安静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斩断了那些不堪的过去，重获新生了。
哪吒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心酸中茫然若失，一时间呆呆愣愣的，桑桑在旁边叫了两声，见他半点反应也无，只能先斩后奏地把自己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探入了自己的灵力。
她有一个猜测，必须趁现在证实。
她的手触到一片汗湿的冰凉，灵力在他空荡荡的经脉中游走一圈，清楚地察觉到了与幽冥界中别无二致的阴冷气息，虽然浅淡，但确实无误。
她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但此刻不是理清思路的时机，金箍棒虽然吞噬了恶灵，但它们在哪吒身体留下的那些伤并未痊愈，邪气侵蚀留下的伤痕由她处理最为合适。
少年英雄谁不喜欢呢？
大概能猜到哪吒遭遇的桑桑叹了口气，顺手给哪吒修复起了经脉，温暖柔和的灵力流经身体的每一寸，将哪吒从恍惚中唤醒，他狐疑地看了桑桑一眼，乖顺地任她施为。
一圈走下来，哪吒知道自己算是因祸得福，身体里面灵力充盈，筋脉强劲，实力比千年前又有了不少提升。
桑桑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谁知哪吒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早已先她一步往后退了开去，顿时十分错愕：“？？？”
什么玩意儿？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快的吧？！
她还没来得及震惊，就看到哪吒嫌弃地扯了扯身上湿透的衣裳，又轻轻一抖，那一身红衣瞬间便又烈烈飞扬起来。
桑桑看着神色满意的哪吒，心里忽然生出十分不好的预感来。
下一瞬，哪吒忽然笑开，神色狡黠又灵动，嗓音清越：“花果山——妖猴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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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在梦里打过无数次架的刺头，悟空比哪吒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出枪时的不同，具体的说不上来，但作为第一时间扛下攻击的对手，悟空清楚地感知到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明显比之前强劲了许多。
他愣了一瞬之后更加兴奋，老实说，以哪吒原本的水平在他手下过不了十个回合就会被他摁住，但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能撑一会儿，再加上那个鬼火，应该足够他当一个短时间内比较得用的沙包。
然而他兴奋了不到一秒钟，还没来得及发力，对面那个气势汹汹的小鬼居然收手了？！
仿佛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来，悟空俊脸青黑，语气沉沉地道：“你什么意思？”
哪吒：“……”
哪吒也不乐意了，他是看在那猴子有可能帮了他的份上才收手的，这人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自己都已经准备收手，一码归一码坐下来好好掰扯清楚了，难道他想乘人之危？！
不对，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呢，哪吒十分迷茫。
这一迷茫，他连火尖枪都不举了，身上杀气褪得干干净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
悟空：“……”
悟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挑起了他的兴致又把他撂在一边不管，那个小鬼是真的敢，他差点都想一棍子上去逼得那小鬼不得不应战了。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阻住他，像是本能又像是谁的命令，悟空刚想深究，就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传来钻心的疼痛，像很久之前每一次追溯自己来历的时候一样，悟空忽然觉得十分疲累。
人人都有来处，万物生灵都有父母，只有他一开始便孑然一身。
他对于这世界有太多疑问，却从来得不到解答。
他历尽艰辛走到了灵台方寸山，不过是想知道一个来处罢了，而这个问题，连菩提祖师都算不出答案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人皆为他这出身啧啧称奇艳羡不已，说他“得天之幸”，天地就是他的生身父母。
可是悟空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不敬天地不敬鬼神，他从不稀罕什么父母亲缘，但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什么似的，所以才无牵无挂、独来独往。
而这个问题，连菩提祖师也不能给他答案，他只说了很简单的六个字：
“有缘，自会相见。”
所以悟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长生之道，他不想学那些精神的佛法道法，最后用一些不明不白的话骗过了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可以，他当然要自己去寻。
用或许漫长到枯燥的寿命，去寻找一个未知的牵挂。
这就是他厌倦却又尚未停止挣扎的意义。
他一直将此奉为猴生圭臬，从前是，现在也……现在？
悟空恍然回神，心头一跳，忽然发现了些不对劲，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悟空还记得自己刚从灵台方寸山回来那一阵子的景况，那会儿他心里空茫，虽然菩提祖师说了妖族有大劫还暗示他早做准备，但他觉得那与自己毫无关系，听了一耳朵也就过去了。
于是回到花果山后，悟空一度过着十分平静的日子，巡视领地之余不是在揍妖，就是在揍妖的路上。
多番虐菜之后，某天悟空终于撞上了一个颇成了些气候的小妖，那小妖还十分不知天高地厚地带着一帮妖魔鬼怪挑衅到了水帘洞门口。
送上门的菜不虐白不虐，悟空随随便便地摁死了那个满身腥气的恶心东西，虽然轻松，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件神兵利器，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但他愁了没两天，就有个口口声声要报恩的小树妖送上了门，一切转折皆起于此，然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比山上十年更加惊心动魄。前方迷雾重重，未来扑朔迷离，悟空觉得自己像是恍然间误入了什么怪圈，但奇怪的是，往常十分讨厌这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的他却愿意陷在里面周旋、试探、抽丝剥茧，直至最后的终点。
他囿于其中，却毫无所觉。
若非今日醒神，他险些要忘了自己下山之初走遍三界也要找到那个答案的决心了，然而……
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微微一紧，又悄然松开，即便察觉了自己的沉溺和忘记，他也没打算就此打住这“荒唐”的救人之旅，反而十足地……乐在其中。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困扰他多年的执念竟然如此容易消弭，这究竟是因为他误判了自己的在意程度，还是他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那个答案？
“……”思绪繁杂混乱，悟空一时烦躁至极，他手腕一转收回金箍棒，也没了纠缠的心思，转身便走。
金箍棒带起的罡风刮到哪吒的脸上，哪吒一下子从满心疑惑中清醒过来，他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一把握住了金箍棒尾，急道：“你站——呃！”
一个“住”字尚未说出口，哪吒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霸道的力量让他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力，瞬间便弯了身子，勉力撑着火尖枪，才没有立刻倒下。
“师兄！”
被推出战局的桑桑原本胆战心惊地在一旁观战，既怕大圣大意之下吃亏，又怕大圣下手太重把哪吒打残不好交代，谁知这两人居然都不按常理出牌！
哪吒虚晃一枪不知是什么毛病，大圣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别说虚晃了，他金箍棒都没动一下就收回去了！
桑桑并红袖在一旁简直看得一脸懵逼，不是，这俩人架都不打就面对面发起了呆，这难道是什么新的流行吗？
不过能不打架和平解决当然最好，眼见战局已定，桑桑刚准备上前拉人，谁知异变突生，哪吒只是轻轻握了一下金箍棒，却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般差点倒下！
这可是关键人物，绝不能出事！
桑桑把蹦到嗓子眼儿的“三太子”给咽了回去，急急地叫了一声师兄示警之后，立刻飞奔过去。
悟空在金箍棒被握住的一瞬间就有了感觉，但他只以为是某个小鬼又来纠缠，刚想甩开他就听到了桑桑急切的呼唤，下意识地便转过了头，一眼便注意到了哪吒的异状，脸色微变。
桑桑眨眼的工夫便至近前，神情焦灼：“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的金箍棒上是不是有什么禁制？他怎么碰了一下就……”
悟空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有，金箍棒没有问题，你之前也碰过，不是无事发生吗？”
“不……我能碰或许是因为我身为扶桑神木与之同源，但哪……但他，”桑桑迟疑着说出自己的推测，看着哪吒身上的红衣慢慢泅出了一大片水迹，不由心急如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先想办法把他和金箍棒分开……师兄你能控制金箍棒吗？”
悟空依言试了试，说起来这兵器确实极为趁手，一举一动皆合他心意，是以他能察觉到金箍棒现在的状态极为亢奋，像是在吞噬什么东西似的，凶狠而贪婪，十分不想离开，但……
悟空在心中衡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如果硬要它松开，也是可以的，毕竟他才是主人。
桑桑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师兄直接动手……”
她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沙哑的嗓音打断了，桑桑心头一震，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望进了哪吒隐忍泛红的眼角，听他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必。”
桑桑看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简直心惊肉跳，犹豫道：“可是你……”
她本想说什么，然而红衣少年虽然冷汗直流，指骨攥的咯咯作响，连肤色都变成了惨然的青白，都不曾发出一声一声呜咽，反而缓缓地露出一抹释然又痛快的笑意，他低低地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哪吒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
千年前的仙妖大战给他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沉疴，不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的折磨。整整千年，那些恶灵在他的识海中耀武耀威、作威作福，极尽诱惑胁迫之能事，日复一日地引诱他沉沦进仇恨的地狱，告诉他那就是永远的解脱之处。
哪吒当然不会信他们的鬼话，这些在十八地狱中滚过一遭的恶灵早就不能划归为“灵”属，他们就是一群纯粹的恶魔。
由欲|望肆虐而衍生出的恶魔，是比妖族可怕千万倍的存在。只要心中有一丝恶意，就会被他们当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然后被引诱着打开闸门，从此一发不可收。
或许一个人最开始的愿望只是求个温饱，但是当恶魔住进了心里，他就会开始不断地渴望新的、更好的一切，从清粥小菜到美味佳肴再到山珍海味龙肝凤髓，这中间只隔着一念之差。
欲壑难填，便是如此。
哪吒也有欲|望。
最初的一百年，哪吒的心中充满了恨意，他恨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恨腐朽的仙界佛界，而这成了最好的土壤，将他身体中寄生的恶灵喂养得膘肥体壮，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击，那一次若非有人恰好救下他，他早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尝过苦头之后，哪吒终于明白恨并没有任何意义，它只会让你更加煎熬，让你的仇人更加得意。
所以哪吒背起了佛经道经，他天资聪颖，看过几遍便能随口背出，但他心中从来没有放下过，所以经书背得再多，于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哪吒没有放弃，他参悟不了佛法，但总有人可以，所以他去了凡间，在那里遇到了江流儿，那一次安抚，给了他又一百年的安宁。
但他最终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八百年中，哪吒无数次迈出了跌落深渊的半步，又挣扎着从泥沼中抽身。
他也是从小被宠大的孩子，他有欲望，更有无法弥补的落差感。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一步行差踏错，最后却要落得这样的境地。他有太多疑问，有太多牵挂，也有太多无法释怀，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放不下，就意味着纠缠至死。
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哪吒完全是凭着一腔孤勇和少年意气撑了下来，他骄傲如斯，绝不甘心折在这么些恶心东西上，越不肯输便越执着，越执着便越不会输。
几番折腾后，恶灵们终于发现这看起来单薄清瘦的少年非但不是软柿子，反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硬骨头。
它们很快就转变了策略。
那是哪吒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恶灵们不再折磨他，反而一夕之间态度大变，亲热地同他攀起了关系。
它们声称自己已经被说服，它们赞美他的心智坚定，它们一改从前的尖刻嘲讽，想要奉他为主。
那或许是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疼痛和挣扎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在哪吒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那些曾经对他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恶灵，如今俯首称臣、顺从非常。
它们说：从前我们抵抗你，不过是因为你实力不够罢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也敬你是个英雄，不如换个方式解决问题。
这话术低级地过分，哪吒当然清楚他们在打什么算盘。然而即使他明知这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却也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
恶灵们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它们在哪吒的脑海里不停地劝说着，激将、诱惑、不断暗示：
“你不是想杀我们吗？现在我们可是把机会给你了……”
“没想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能坚持这么多年，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我们为什么要给你杀自己的机会？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是因为你有这个资格啊！”
“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坏透了的世界，只有强者才配拥有选择的余地，你算是有血性的了，我们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你知道恶灵是怎么提升实力的吗？是靠不断的吞噬。只要足够强大，足够坚定，就能吞噬足够多的同类然后不断地成长，成为无可比拟的存在。”
“你不是自诩天界第一战神吗？你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吗？你不是宁死不屈吗？那就来看看你能不能吞噬我们吧……”
“只要开放你的识海，你就可以和我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届时大家各凭本事，谁赢了谁就是老大。怎么，难道你堂堂哪吒三太子还怕被我们这些恶灵夺舍了不成？”
“……”
哪吒切切实实的心动了。
其实这些恶灵没有说错，它们寄居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妄为，而他的的确确拿他们毫无办法。如今有个一绝胜负的办法摆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我要这样做吗？
哪吒曾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赢过这些恶灵，他就能获得永远的自由。
但他真的能获得自由吗？他真的想要这样的自由吗？
如果恶灵没有说谎，如果他足够强，如果一切按照这个思路推演，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成为一群恶灵的王。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胜利吗？
哪吒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初登仙位时，他曾庄重地许愿天下太平；他想到在混乱的人间，曾经有个纯稚可爱的小沙弥给过他百年的安宁；他想到贞英，那个总以姐姐自居的妹妹，她一直很嫌弃自己的衣服是一成不变的红色，太过单调也也掺了太过沉重的血色，令人不喜。所以她为自己的兄长攒了一屋子花花绿绿的衣裳，而他一件都没有穿过。
他想到了自己也是护佑一方的神灵。
这样的他，真的能够成为恶灵的王吗？与恶灵为伍的他，还会是他吗？
到那时，他还能记得从前的祈愿，从前的温暖，从前那颗不惜彩衣娱妹的心吗？
哪吒不知道。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赌不起。
他的身体里流着单纯而正义的热血，他和那些恶心的东西从不走在一条路上。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邪不压正，从未有人告诉他以邪治邪的道理。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邪恶的一部分，他还能举起火尖枪，斩下果决凛然的一击吗？！
如果要屈服于邪恶才能打败邪恶，未免也太过悲哀了一些。
所以他坚信，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无匹的强大，万物相生相克，他只是暂时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而已。
做决定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
他愿意承受一切痛苦折磨，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能够等来真正的一线生机。那样，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是光风霁月、干干净净的哪吒三太子，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无愧于心。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哪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循循善诱”的恶灵们，任由它们百般挑逗，也分毫不为之所动。
恶灵们诡计不成，恼羞成怒，以比之从前更甚百倍的力道前仆后继、不要命地一般攻击他的识海，又偶尔夹杂些甜言蜜语的诱惑，哪吒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甚至比从前更加轻松了。
他没有一日忘记仇恨，但也没有一日不在细数在意。
为爱坚守是比因恨抵抗愉快地多的事情，所以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他都甘之如饴，全数接下，不让恶灵有半分可乘之机。
到了今日，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哪吒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往日嚣张的恶灵们虚弱了不少，它们惊慌失措地冲撞、溃散、奔逃，却被困在他这具身体里无处可去，最终只能被穷追而来的一股凶猛灵力毫不留情地吞噬掉，连半分挣扎也无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它们的惨叫哀嚎听在哪吒耳里如同最动听的声音，他心中涌起无限快意，若非持续而猛烈的剧痛，他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
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再强大的东西也有克星，哪吒想起自己之前猜测是不是那只猴子帮了他，没想到还真是。
如今看来，那猴子一开始握着他的手腕或许就是在打压那些恶灵，他本就实力超绝，恶灵在自己的身体里又奈何不了他，所以才会被他削弱了大半实力。
那猴子的兵器也不是凡品，镇邪之力如此霸道，应该是极清正的天材地宝炼成才会有如此功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噬恶灵，只是……确实太疼了些。
哪吒呲了呲牙，这回倒真是要欠他一个人情了，不过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尴尬，未免出现什么难以收场的情况，他还是用那个秘密抵掉好了。
恶灵被吞噬地差不多了，只剩了零星的几个漏网之鱼，哪吒耐心地等待着，一刻钟后，那股霸道的灵力终于心满意足地将残余的恶灵吞吃干净，优哉游哉地踱了回去。
最后的疼痛也远去了，哪吒恍然间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然而干干净净的身体、识海中久违的安静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斩断了那些不堪的过去，重获新生了。
哪吒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心酸中茫然若失，一时间呆呆愣愣的，桑桑在旁边叫了两声，见他半点反应也无，只能先斩后奏地把自己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探入了自己的灵力。
她有一个猜测，必须趁现在证实。
她的手触到一片汗湿的冰凉，灵力在他空荡荡的经脉中游走一圈，清楚地察觉到了与幽冥界中别无二致的阴冷气息，虽然浅淡，但确实无误。
她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但此刻不是理清思路的时机，金箍棒虽然吞噬了恶灵，但它们在哪吒身体留下的那些伤并未痊愈，邪气侵蚀留下的伤痕由她处理最为合适。
少年英雄谁不喜欢呢？
大概能猜到哪吒遭遇的桑桑叹了口气，顺手给哪吒修复起了经脉，温暖柔和的灵力流经身体的每一寸，将哪吒从恍惚中唤醒，他狐疑地看了桑桑一眼，乖顺地任她施为。
一圈走下来，哪吒知道自己算是因祸得福，身体里面灵力充盈，筋脉强劲，实力比千年前又有了不少提升。
桑桑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谁知哪吒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早已先她一步往后退了开去，顿时十分错愕：“？？？”
什么玩意儿？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快的吧？！
她还没来得及震惊，就看到哪吒嫌弃地扯了扯身上湿透的衣裳，又轻轻一抖，那一身红衣瞬间便又烈烈飞扬起来。
桑桑看着神色满意的哪吒，心里忽然生出十分不好的预感来。
下一瞬，哪吒忽然笑开，神色狡黠又灵动，嗓音清越：“花果山——妖猴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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